稚陵在自己屋中听到声音,也出了屋门,见薛平安在娘亲跟前说了什么,娘亲她遽然神色凝重起来。
稚陵微微凝眉,望了眼薛平安那匆匆忙忙又离开的身影,快步到了娘亲跟前,问:“娘亲,怎么回?事?平安为什么那么着急?”
周怀淑目光一凛,揽着她的肩膀,轻轻叹息,直至避到了转角的无?人僻静处,才告诉她:“昨夜三更,天王殿失火了——”
稚陵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,睁大眼睛,第一反应却是第一个晚上做的那个噩梦竟然……竟然真的发生了,那,庚帖有没有事?
不及她开口问,周怀淑轻声道:“庚帖在匣子里,匣子完好,应无?损毁。刚刚是陆家过来报信,我想,这占卜吉凶是老祖宗的旧俗,现在天王殿失火,难道……是个凶兆?”
稚陵蹙着眉头说:“娘亲,说不准天王殿里还供了旁人的庚帖,未必就?是我们的庚帖属凶。”
她顿了顿:“怎么失火了?不是已经换了夜明?珠了……”
周怀淑摇摇头:“听说是有居士夜里来天王殿进?香诵经,却一时不察,至于失火。”周怀淑拧了拧眉,叹息道:“……罢了,只要他们陆家不介意,我们家也没什么介意的。”
她又缓缓笑了笑,温柔宽慰稚陵说:“但?愿成亲以后,都会?好起来。”
陆家取了庚帖,夜明?珠归还给稚陵时,却见夜明?珠的一面的确烧得发黑,擦拭不去,叫人遗憾。
纳吉之?礼虽有这么一遭波折,但?两?家彼此心照不宣,压下天王殿失火一事,知道的人不多,也捐了大相国寺一大笔香烛钱,叫他们不可外传,遮盖了这桩事情。
此礼也勉勉强强算是成了。
只等到七月初七拜堂那天再打开匣子,在列祖列宗牌位面前烧了庚帖。
偏也是这日,宫里来了人——是吴有禄吴总管亲自过来宣旨。薛家一众听到有旨意前来,登时心跳如雷,生怕这个节骨眼上,陛下他要做出什么来,怎知出人意料:
这是一封赐婚的圣旨。大意是说,薛卿劳苦功高,鞠躬尽瘁,今次嫁女,望能有美满姻缘,吉祥如意,既闻纳吉礼上是为吉兆,此前担心不复存在,今为二人赐婚云云。
薛俨和周怀淑莫不松了一口气,吊在嗓子眼的那颗心也微微下放了些?,心里想着,这赐婚圣旨一出,金口玉言,不能朝令夕改,陛下八成也不会?再打他们家姑娘的主意了。
想必是这几日仪礼周全,传进?宫中,陛下自知“宁拆十座庙,不毁一桩婚”的道理,所以想通。
稚陵拿到这赐婚圣旨,看着其上峻拔字迹,一笔一划,铁画银钩似的,入木三分,可以想象书写之?人,落笔之?际格外用力。
她反反复复读了好几遍,只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,——但?,向来谨慎的爹爹都觉得这旨意除了略有忿忿外,没什么别的异常,她也只好不再多想。
之?后的纳征礼、请期礼并无?其他意外,稚陵望着陆家送来的聘礼,心想,大约那日噩梦,只是个噩梦罢。
这七月是个凶月,初五便?下起了大雨,直到初七正日子,雨势瓢泼,分毫没有停的迹象。
穿着蓑衣的薛平安匆匆忙忙进?来禀告:“夫人,太尉府的车马快过来了。”
雨声哗啦啦的,伴有雷鸣电闪,天色乌沉,尚是下午,却黑得跟入夜一样。因?此这个时候,府中四下已挂上了彩灯,映着红绸,这般的黯淡中,仍显得喜庆。
窗外雨幕茫茫,稚陵坐在妆镜前,听到替她梳妆的全福妇人笑吟吟说:“姑娘这头发乌黑发亮的,像缎子一样。”她说着,又替稚陵簪了她的妆奁里一支玫瑰金簪。
稚陵心绪不宁,只轻轻嗯了一声,抬眼望着窗外,盼着雨快些?停。
铜镜里,凤冠霞帔,璀璨夺目,眉心的红痣红得像血,与这身绛红罗衫相映,衬得她五官丽色惊人。
绣着鸾凤朝阳的红盖头四角缀挂着南海明?珠,随着她脚步,珠光折射在墙上,微微地摇晃着。
旋即那光影消失不见。
又微弱地投在阶地上。
再缓缓移过了长长青砖路,过了门槛,最后映在了宝马香车的绛红内壁。
雨还是不可避免地打湿了华裙衣角,夏日潮湿气铺天盖地,香车四面绛纱飘摇,华盖羽饰,金勾银嵌,熏着名贵的熏香。那香气渐次在雨中蔓延开,分明?这车中宽敞有余,可还是叫她透不过气。
稚陵只好悄悄掀开了红盖头,喘了口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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